2011.12.03 齋浦爾《1》

今天一如往常的,我又莫名其妙起了個大早,好像每次到了國外旅行,我總是可以不需要靠鬧鐘便能自動在八點準時起床,當然,宿醉就另當別論。也一如往常的,今天V仍舊睡得跟塊木頭一樣,怎麼叫都叫不醒,於是我便獨自一個人到頂樓的露天餐廳享用了一頓豐盛的義大利麵當早餐,然後一邊上網、一邊研究地圖,愜意的、悠哉的渡過了兩個小時的燦爛早晨。

結完帳準備下樓時,V這才睡眼惺忪的準備上樓用餐。經過一番討論後,我倆決定今天不走任何行程,也不排任何景點,打算就這麼漫無目的的閒晃在旅店周遭,看看能不能遇到些什麼特別的驚喜、擦出什麼不一樣的火花。

我們首先一路步行到附近一家名叫Gangaur的政府體系飯店,裡頭設有RTDC的辦事處,那是政府觀光開發公司所營運的觀光巴士旅遊團,提供各式半日或一日的觀光行程。於是我們便入內稍微詢問了一下相關的旅遊資訊,但櫃檯的接待人員似乎不怎麼殷勤款待就是了,甚至還顯得有些不耐煩,冷冷地叫我們明天一早八點半再來就可以直接參加一日行程的旅遊團。至於我們原本想參加的半日團,他則淡淡地表示「人數不足而無法成團。」

拿了張簡介後我們便離開飯店,沿途經過了KFCLEVI’SADIDAS等名店,我們一路被炙熱難耐的天氣曬的汗流浹背,幾乎就要中暑倒地,只好不斷地厚著臉皮以購物之名行吹冷氣之實,入內假消費真QK〈きゅうけい,休息〉。

晃了一圈後,我們臨時決定去看場電影,便照著地圖一路前往Raj Mundar戲院。戲院門口放了一張大型的海報看板,是兩個猛男外加兩名辣妹,片名叫做Desi Boyz,一看就知道是部歡樂的愛情喜劇片,於是我們不假思索便決定購票觀賞這部影片,反正印度文我們也聽不懂,而且放映時也不會有英文字幕,所以看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進戲院體驗和一票印度人一同看戲的樂趣,尤其對第一次在印度看電影的V而言,更是喜上眉梢、滿心期待!

印度的電影票依座位的不同分為幾種不同的票價,但絕對不是越貴的席次位置越好或座位越豪華,通常票價越高的座位美其名是所謂的包廂區,而所謂的包廂區通常就是在離電影螢幕最遠的角落區裡。

至於我怎麼會知道?因為我繳過學費。

花了140R買了兩張二等座位席次的電影票後,我們先到隔壁的麥當勞吃了一杯聖代消炎解暑,然後又在戲院附近的特產店小逛了一下。熱愛美食的V,也順利的沿路問到了旅行書上所推薦的Lassi〈酸奶〉名店,但不巧的是,那家著名的Lassiwara竟然還沒過中午就已銷售一空,於是不甘心的我們只好選擇隔壁另一家酸奶店,買了一杯用陶器裝盛的新鮮酸奶湊合湊合的喝,雖然不知道那家著名的酸奶嚐起來到底有多厲害,但隔壁這家替代品喝起來也還算是新鮮可口,味道也相當濃郁香甜。

下午三點,我們返回Raj Mundar戲院,通過了收票口,禁止攜帶外食,裡頭是一個相當豪華氣派的寬敞大廳,販售部賣有各式零食,但好像沒有賣爆米花。大夥三五成群地聚集在這兒等待進入放映廳。入內後,放映廳更是大的不像話!簡直就是歌劇院般,而且還有兩層樓,相信拿來辦小型演唱會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座位真的很小,而且是硬梆梆的那種,膝蓋還會一直頂到前排座位的椅背。

三點半,電影準時開播,戲院內高朋滿座,只要劇中主角一出現,在場的印度人,不分男女老幼,必定歡聲雷動,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歡呼的歡呼,逗得我跟V笑到不行,尤其只要男女主角稍有一絲絲火花,還未到親熱戲的那種程度,全場就已經瞬間陷入瘋狂、激動不已,亢奮程度彷彿就像是在看現場演唱會般狂熱。整場電影除了偶爾出現的英文對話,我們完全聽不懂劇中人物的幽默對白,眼睜睜看著印度人三不五時便誇張地笑得東倒西歪、鼓掌叫好,只能說,我們好寂寞啊!

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我們無心插柳看的這部名叫Desi Boyz的電影,果真是印度2011年的年度賣座大片。幾乎每個印度人都看過這部電影,尤其主打歌“Make some noise for the desi boyz”更是傳遍了街頭巷尾,連小朋友們都會模仿劇中的歌舞。朗朗上口的旋律也讓我們著了魔,三不五時便不由自主的哼唱了起來,最後甚至還忍不住買了原聲帶回家。

電影結束後,夜幕降臨,我們沿路買了一盒烤雞邊走邊啃,吃的津津有味,甚至欲罷不能。就在快到了我們下榻的旅店附近時,突然聽見一陣一陣的歡樂喧囂聲,我趕緊向前湊去一探究竟,原來是當地人的婚禮慶典。浩浩蕩蕩的隊伍最後頭是駕著一匹白馬並穿著一身白色傳統服飾的新郎倌,前頭還坐了個可愛乖巧的小花童,列隊兩旁是數名樂手和辛苦扛著大燈、舉著大牌的工作人員,親友們則在隊伍的中間隨著樂聲節奏盡情地手舞足蹈、扭腰擺臀,於是受到現場歡樂氣氛所感染的我們,也不知不覺地沉醉其中,就這麼一路緊跟著隊伍前進。

新郎倌見我發了瘋似的狂按快門,也相當配合的讓我照了不少照片,還不斷的比手畫腳示意要我跟V也一起進去隊伍裡頭跟著親友們一同翩翩起舞,我們雖立刻嬌羞的揮手回絕了新郎的邀請,但最後還是禁不起眾親友們的熱情邀約,硬是被拉進了隊伍裡頭。

小朋友們不怕生的將我們團團圍住和我們玩成一片,接著大人們見我們手足無措的乾愣在那兒,便要我們依樣畫葫蘆的跟著他們又跳又唱,簡單來說就是支沒什麼難度的“公雞舞”,動作是:左手掌攤開垂直放在額頭前方,右手掌也一樣攤開放在尾椎之際,兩隻手的手指頭閃啊閃的,然後跟大夥一起圍成了個圓圈,邊跳邊繞。

但畢竟是別人的場子,於是我們一逮到機會便趕緊逃離隊伍中央,默默地跟在隊伍的兩旁一起漫步前進,但可愛的小朋友們總會一個接一個的跑來找我們玩,然後又要把我們拉進隊伍裡頭,後來連長輩們也三不五時的吆喝我們一起共舞,搞得我們相當不好意思,最後甚至還熱情的邀請我們一起去婚宴的現場共襄盛舉。

聽到這個意外的邀約我簡直樂翻了,V也不敢置信地直喊真的假的,然後一再地跟我確認是否真的要去參加他們的婚禮,我想都不想便說「絕對要去。」心想,這不就是旅程最精彩的地方嗎,這可是旅行書上完全沒有介紹的行程,我們怎麼能夠錯過這麼難能可貴的機會。於是我趕緊與親友們上演了一段「這樣好嗎?」、「這樣真的不會打擾到你們嗎?」的戲碼,然後在他們尚未反悔前表現得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接著便一口答應。

熱鬧的慶典隊伍就這麼每走十公尺〈甚至更短〉便駐留在原地一會兒,讓親友們跳個夠、跳個過癮。女士們的舞動著鮮豔亮麗的紗麗,繽紛了黑暗的街道,就像一片盛開的花叢,搖曳生姿。

後來我才知道這樣一路唱唱跳跳的迎親過程,是當地的一種習俗,原來是新娘家會派出送親隊伍前往“阻撓”迎親的人馬,然後每一次遇到阻撓,迎親和送親的雙方就會開始歌舞較量,於是所有人都會在新郎的白馬前盡情狂歡。最後,迎親的一方為了盡快趕到新娘家便會派出一位主事出來拋撒買路錢,請求送親的隊伍放行。因此,通常這個歌舞大賽的過程,耗上個幾小時是再正常不過的。

我們眼睜睜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迅速流逝,眼前的漫漫長路又是那麼無止盡的無限延伸,便不停地偷偷抓幾個小鬼詢問「婚禮現場到底在哪」、「還要多久才到」,小鬼們則異口同聲的回答「快到了!快到了!」

就這麼走走停停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終於到了婚禮的現場。偷偷從大門向內望去,幾乎快是一個足球場大的草坪廣場,正中央還有座超氣派的大型舞台,舞台的前方有兩區的座位席,而草坪的兩側則是隨時有人服侍的印度餐點Buffet

我們驚訝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進了會場後,一起跳舞的小朋友和教我們跳舞的長輩們瞬間一哄而散,忽然之間,我們就像是誤闖叢林的小白兔,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眼看初次見面的親友們一個一個上下的打量著我們,有些人微笑表示歡迎,但有些人的臉上則明顯表現出疑惑,場面實在是有些尷尬。幸好不久後新郎的親友們陸陸續續上前和我們寒暄閒聊,一下給我們水喝、一下又給我們甜點品嚐,一下帶我們去餐桌拿東西吃、一下又帶我們去座位席稍坐休息,完全把我們當成座上嘉賓款待,真的是讓我們既興奮又感動。

不知不覺我們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新人們的親友群,有新郎的兄弟、兄弟們的老婆、他們的小孩、小孩們的祖父母等等等,每每只要加入一名新的成員在我們的聊天陣容裡時,他們便會重新向我們介紹他們彼此之間的親屬關係。錯綜複雜的族譜鏈,簡直把我跟V搞得暈頭轉向。

「我們家族有五百多人,但今天只來了三百多人。」小女孩說道。

閒聊之際,大人們輪流向我們介紹他們各自的工作,有在市集裡開了上百家寶石店的、有在印度和中國邊境當警察的、有在大學當教授的、甚至還有在台灣工作過的,總而言之,這個家族的身世背景一聽就知道不簡單,其實不說,光看這個結婚派頭就可略知一二了。為了避免再次被亂點鴛鴦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這次我跟V學乖了,一律對外宣稱是姊弟關係,直接省去了被眾人逼婚的窘境。

眼見眾賓客一位接著一位陸陸續續的上前與我們攀談閒聊,老的少的全都以我們為中心逐漸向外擴張,接著新郎或新娘的阿姨、叔叔、伯父、姊妹全都跑來湊熱鬧,人群聚集越來越多,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好像我們才是今晚的主角,完全沒人在意正在台上執行新婚儀式的孤單新郎。對於這樣的喧賓奪主我實在是感到有些羞愧。

席間我偷偷問V「他們等一下會不會邀請我們上台致詞啊?」V冷靜的說「有可能,交給你了。」於是我趕緊默默的在心中暗地準備了一小段英文祝賀稿,然後偷偷地整理服裝儀容,免得待會成人笑柄。

 
不久後,珠光寶氣的新娘終於乘著轎子由幾名印度壯丁緩緩地抬進了會場,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並一路在眾人的歡呼驚嘆聲直達舞台。穿著一身朱紅色華麗紗麗的新娘,大方地露出豐腴的福氣身材,再加從頭到腳滿是金光閃閃的配件行頭,叮叮咚咚的,遠看還真像尊正在繞境的佛祖。

我穿梭在會場的各個角落,十足像個婚禮攝影師,盡可能地捕捉每一刻珍貴的畫面。最後我待在舞台的下方,仔細的觀察台上婚禮儀式的一舉一動。新郎的弟弟不斷地吆喝我上台和真正的婚禮攝影團隊一起拍個過癮,但我實在是不想太高調,也不想如此招搖,於是便堅持默默的站在下方觀賞就好。

新郎的弟弟熱心的跟我解釋台上的婚禮習俗,表示等會兒新郎會和新娘互套花圈,才算是真正的結為夫妻,但習俗上,當新娘正準備將花圈套住新郎時,男方的親友會故意拉扯新郎,好讓新娘嬌羞的想套但卻套不到。我想應該就是所謂的欲擒故縱吧!於是這麼你套我躲的戲碼,一來一往便上演了四、五回,場面有些逗趣。待女方的親友灑完花瓣後,新郎和新娘就這麼呆坐在舞台正中央的王位,正襟危坐,等待親朋好友們陸續上台一起留戀合影。

這麼一待,一轉眼也十點多了,明天一早還有行程要走,想想還是趕緊步行回旅店比較妥當,於是我們決定放棄觀賞結婚儀式的最後一項習俗,新郎新娘一起繞火爐走七圈,象徵夫妻百年好合、長長久久。

我們趕緊向周遭的親友們告別,最後當然也被拱上了舞台和新人們一起合照留影,而且還是用他們請來的專業婚禮攝影師的高級大砲式相機。我用手機拍下了新人們的合照,新郎新娘難掩興奮的輪流傳著看,兩人笑著互相滴咕了些什麼,好像是挺滿意的樣子。

我拿回了手機,然後誠摯的對他們說「今天晚上真的很謝謝你們如此大方的邀請我們來參加婚禮,一起分享你們的喜悅,這絕對是我們旅程中最美麗的一天。有幸可以見證如此美好的一刻,我們感到相當的榮幸與意外。」最後再次真誠的祝福他們新婚愉快、諸事順利。

下台後,又是一波波感性的告別時刻,握了一次又一次的手,說了一聲又一聲的感謝,最後,我們既不捨又驕傲的步出了婚禮會場。

返回旅店的路上,我們仍舊是笑得合不攏嘴,完全沉浸在這一段不可思議的意外旅程之中,真的覺得這一切好不真實,簡直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就這麼受邀參加了本地人的婚禮,甚至還有些喧賓奪主的成為了大家矚目的焦點。

我們心想,未來當新人們回憶起這場婚禮時,不知道會是怎麼看待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他們的小孩若是看到了父母親的結婚照片當中,竟然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兩名亞洲臉孔,不知道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一家人又會聊起什麼樣的故事。

睡前,我還是覺得今晚相當的不可思議,竟然能夠幸運地參與這對新人的重要時刻,成為了在場多數親友們回憶裡的一部分。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感覺,絕對是場美麗的意外。

真心的希望他們永遠幸福美滿。

而婚禮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我的英文稿最後竟然沒有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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